靠大炮制胜，又败在大炮下，红衣大炮怎么成为“胜负手”
近来，山东省日照市莒县某废品收购站突现两门清代康熙年间的红衣大炮，引起网友热议。
有专家表明：“这两门炮能够断定为现代工艺品，不管原料，仍是工艺特征，都与清代前期火炮不符。”学者于赓哲也在微博上发文：“巧了，甘肃有个私家博物馆也有同款，其他网友也贴出旅游点有许多同款。”
红衣大炮又称红夷大炮，16世纪英人所制，明末由葡萄牙人传入我国。其时国人误以为荷兰人须发皆红，称为红夷，又分不清荷人与葡人，遂误称。其实，其时荷葡两国仇视，驻澳门的葡萄牙人曾三次出动军队助明抗清，葡军指挥官公沙·的西劳上疏称：“指大铳曰红夷铳，指吾辈曰红夷人，是难免认子为贼。”
一般以为，清军讳“夷”字，拷贝红夷大炮时，改称红衣大炮，但清炮也有不少带“夷”字，如“平夷靖寇将军”（大炮名）等。学者常富春以为，后金常用错同音汉字，“红衣”是“红夷”的讹写，与讳称无关。
红衣大炮来自西洋，明清史料故意疏忽。据学者谢盛、谢贵安计算，《清实录》中，相关词汇仅呈现133次，其间86次出自《太宗（皇太极）实录》，越到后来，记载越少，而“鸟枪”却多达1464次。疏忽的价值是，明初和清初，我国火炮一度抢先国际，到中后期则远远落后，两朝均因而而亡。
明代的红衣大炮。视觉我国供图
我国是火药的创造国，为何火炮反落后于人，乃至在“船坚炮利”的冲击下被动挨打？作为见证者，红衣大炮的前史值得后人紧记。
明代军火制作渐旷费
我国是火药的创造国，也是最早将火药用于战役的国家。据学者李伯重钩沉，明初火器制作颇具规模，分两个体系：一是工部部属的军火局，一是内府部属的兵仗局。
其实，军火局也由宦官主管，表现了明廷对外朝的不信赖。两局工场均在北京，北京人工贵，且“靖难之役”后无大战，军火制作渐旷费。
明英宗正统年间（1436年-1449年），军火局有工匠5787名，到1487年，只剩2000余，到1523年，只剩191人。军火局部属的铠甲厂、王恭厂，原有9200余匠人，到1571年只剩1592人，减员超80%。
与此同时，欧洲火炮不断前进。此前欧洲火炮用铁条拼造，密闭差，只能后装药，15世纪中期始能整体铸造，即佛郎机铳，仍是后装炮，射程达500米，威力远超冷兵器。
1522年，广东守军击溃5艘葡萄牙船进攻，缉获20门佛郎机铳，2年后在北京拷贝成功。
古代我国铸造工艺抢先国际，宋代火炮已选用复合材料，故拷贝佛郎机铳时用“铁心铜体”，即在铸铁炮管外浇铜汁，铜熔点低于铁，冷却后缩短，强度倍增。此外有生熟铁炮管，熟铁耐性高、硬度差，易炸膛，用作内芯，外包硬而脆的生铁，所以“管壁较薄、分量较轻、花费较少，且较经用”。
这些火炮称为发熕（音如贡）、发贡、发矿，应为葡语转译，与其时日本、印度拷贝的佛郎机铳相同，炮口均兽头状。明代发熕为舰艏主炮，此外用来攻城，因“发矿便于攻高，不便于攻下”，不用来守城。
在万历援朝战役中，明军的发熕战功赫赫。
幸而还有徐光启
可到明清战役初期，发熕威力不再。万历四十六年（1618 年）至天启二年（1622年），明与后金比武数十次，竟无一胜。
一是发熕多无炮耳，不易瞄准；二是明军阵型不合理，火炮放最前排，装填慢，常“火器不点，贼骑已前”。到1619年，明军中大小火铳“悉为彼有，我之长技，与贼共之，而多寡之数且不若彼远也”。
危急关头，名臣徐光启力荐红衣大炮。
首要，射程远，预算可达3-4公里（有学者称可达15公里，非黑火药所能）。
其次，准确度高，有炮耳和标尺，可“十之中九”。
其三，威力大，佛郎机铳一次只能毙敌一人，红衣大炮却能消除一群。
红衣大炮也有缺陷，重者两三千斤，难野战，且是前装炮，易炸膛，一般战士不敢操作，且明军中懂对数者屈指可数，不会用标尺。
万历四十七年（1619年），明朝集全国精锐，却在“萨尔浒之战”中惨败，徐光启提出“购红衣大炮并拷贝”“招募葡兵”“设炮营”等主张，特别是“据坚城，用大炮”，成后来明军规范战法，却未被采用。
徐光启是其时罕见的睁眼看国际的人，早在1603年，传教士利玛窦便介绍他参加天主教，授以西方近代科学知识，二人还合译了《几许本来》（前6卷），所以徐光启能跳出传统经历思想的遮盖。
1620年，徐光启派张焘、孙学诗到澳门买红衣大炮，澳门教会发起澳商支撑，“捐助多金，买得大铳四门”，还派出“善艺喽罗四人，与傔伴（家丁）、通事（翻译）六人”，因未得明廷信赖，滞留在广州。
葡萄牙人为什么帮明朝？
葡萄牙人刚入亚洲海域时，也是半盗半商，1511年占有明敕封之国满剌加（今马六甲），堵住明朝通往印度洋的海路。日军侵略朝鲜时，在朝鲜恳求下，明朝马上出动军队，而满剌加国王求助，明廷仅仅制止葡萄牙朝贡，口头斥责罢了。
1572年，葡商向明朝当地官员受贿，以每年500两白银的价格租借澳门（此前已占有多年，与明朝交易），明朝考虑到澳门无险可守，随时可回收，且倭寇侵扰、急需军费，而“市舶于澳，供税两万，以充兵饷”，便赞同了。
明代来华的耶稣会教士总部设在澳门（经费由葡商付出），利玛窦即其部属，徐光启也可从中得到支撑。
荷兰兴起后，企图侵占澳门，葡人雇日本人看护，违规筑城，明朝不满，葡人自辩：“自我辈安身此地以来，历来对大人百依百顺。十年以来，荷贼劫杀咱们……我等的举动亦为捍卫我国国王的国土。”
1622年，荷兰东印度公司忽然派16艘战船、800名枪手攻击澳门，葡方仅百余人对峙，溃败在即，传教士罗雅谷一炮击中荷军火药桶，逆转了战局。
在荷方军事要挟下，澳门葡人境况维艰，遂示好明朝。除4门红衣大炮外，还将缉获荷人的22门红衣大炮卖给明朝。1623年，几名葡萄牙雇佣兵总算携炮到了北京。
葡兵在京城练兵半年，因炸膛，若翰·哥利亚殉职，明廷赐墓志铭，称“视此翰哥，如山比蚉，彼生而殄，此没而闻，遥遥西极，洸洸忠魂”。尔后葡兵被遣回。
一场哗变改变了前史
明廷将11门红衣大炮调拨给袁崇焕，遂有1626年“宁远大捷”，受此鼓励，明朝决计招澳门葡兵北援，这次约有30多人（7人是葡萄牙人，其他是黑人、印度人或混血儿），主将公沙·的西劳，他在澳门已日子20多年。
明廷每年付出给主将的军饷是150两，外加15两零花钱。其他人员年俸100两，每月另给十两饭钱。雇佣兵们参加了崇祯二年（1629年）的北京捍卫战。徐光启称誉说:“非此辈不能用炮、教炮、造炮，且当阵不避敌，已胜不杀降，不奸污，不虏掠。昔人言‘勇莫长于倡’，以彼为倡，未有不从者矣。”
徐光启让雇佣兵们辅佐孙元化建登州炮营，崇祯三年时，已有300多门西洋炮，8000多军力，炮手均由葡人亲身训练。1631年，登州炮营征皮岛，大北后金，被称为“西洋一士可当胜兵千人”。
后赴辽东作战时，因粮饷不济，孔有德、耿仲明两部哗变，与不愿哗变的部队交兵18个月，百炮对轰，公沙·的西劳等12名葡兵战死，孔、耿携炮投靠清军。
此前清军已拷贝出红衣大炮，但数量少、质量差，无法对立明军，可到崇德七年（1642年）“塔山之战”时，清军火炮已占有压倒优势，“列红衣炮，初八日始发炮，至初九日午时，城崩二十余丈，我兵由崩处入城”。清军入关后，炮营一向任前锋。
传明亡后，顺治帝在钦天监看到徐光启在《徐氏庖言》中所称，若善用红衣大炮，只需3万人即可“扫荡逆奴”。顺治帝叹曰：“使明朝能尽用此言，则朕何故至此也？”
康熙组成“火器营”
登州之变后，明朝仍有时机，崇祯皇帝付出5.3万两白银，在澳门招募了300名至500名葡兵（含混血儿、黑人等），其时在澳葡人仅1000人左右，但此刻西葡兼并，葡兵中可能有西班牙人。
这支大军北上时被挡在江西，“旅游城市后就回来去了，没有起到任何效果”，因大臣陆兆龙上疏对立，提示崇祯勿忘唐朝请回纥兵平定“安史之乱”的经验，以为葡人“其说幽渺，最易惑世诬民”。
陆兆龙是广东人，其时广东屡遭荷兰打扰，陆兆龙对海外有必定了解，却一知半解，分不清葡人与荷人，竟用最简略的阴谋论，压服了崇祯皇帝。究竟，那是一个关闭年代，徐光启这样根据充沛了解，坚持正常心态的人，很难被崇祯认可。明朝消亡的命运，至此已无法挽回。
1622年至1630年，徐光启共拷贝红衣大炮400余门。
明朝消亡后，康熙重用传教士南怀仁。因而前清军的红衣大炮多由汉军旗掌控，为应对“三藩之乱”，急需更先进的红衣大炮。南怀仁来华前，曾在鲁汶大学学习，通晓物理，他发现清军火炮“重而难举，发莫能继”，铸造出简便且能连发百弹的小炮，在后来平定葛尔丹暴乱等战役中，发挥了重要效果。南怀仁来华15年，为清廷造炮556尊，逝世时谥为“勤敏”，是西洋传教士中仅有有谥号的。
清代红衣大炮
康熙一朝造炮900余尊，成立了专业炮兵部队——火器营，此外八旗中均设鸟枪护军和炮甲，炮兵数量之多，可谓国际第一，此刻红衣大炮在我国已开展出上百个种类，技能上不亚于欧洲。
火炮技能为何落后了？
乾隆中后期，清朝火炮又被欧洲甩开。
一是明清铸炮虽多，却一直未发现炮管长度与射程的联系、炮弹初速度与射程的联系等，这些稍加试验，即能打破。但从明代起，我国古代科技中最耀眼的天文学、数学亦阻滞，道德热情压倒实证精力，学者们多从个人体会动身，停步于无懈可击，不再注重调查、丈量、证明等。徐光启压服利玛窦翻译《几许本来》（利玛窦此前没读过它），有唤醒国人的实证精力与逻辑思想之意，惋惜罕见人重视。
二是清代帝王出于自利，故意技能保密，阻止了前进。山西总兵金国正为剿匪，愿自费铸子母炮，康熙怒斥说：“子母炮系八旗火器，各省概造，断乎不行。”雍正则“废武备”，除盛京、吉林、黑龙江，其他各省子母炮悉数回收，至于其他火炮，每千人只留10门。乾隆时，各省火炮射距缺乏，督抚上书请赐火药配方，乾隆却说，没什么密方，你们做详尽一点就行。
清代皇家铸火炮会集在两处，一是养心殿造办处，一是景山炮鸟枪监造处，产品只供八旗。绿营用“厂制”，在铁匠营出产。
乾隆懂西学，却讳言西学，力主“西学东源说”，即几许、望远镜、火炮等本是古代我国人的学识，被西方人所学，所以无需舶来，参透古书，天然能懂。受此影响，时人只读典籍，轻视西学。到第一次鸦片战役时，清军仍在运用红衣大炮，有的乃至是明代的旧货。
靠大炮制胜，又败在大炮下，前史的吊诡令人唏嘘。（责编：沈沣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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